撰文 | 汪航

8月18日，争开据“长城网”消息，夜间医生石家庄市8家医疗机构通过开设延时门诊、门诊周末门诊、各地午间门诊、争开夜间门诊等，夜间医生不断延长医疗服务时间，为群众提供更加优质、便捷的医疗服务，持续改善提升群众的就医体验。

其中，“夜间门诊”作为医院门诊延时的主要举措之一，目前在全国各大医院颇有遍地开花之势。“医学界”梳理发现，北京、上海、江苏、湖北、浙江等地的多家医院和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开设了“夜间门诊”。有人对此戏称，医院“卷”起来了。

实际上，“夜间门诊”在我国已经存在了20年，在实际中，大多数医院都是时断时续，开开停停，只有极少部分医院坚持了下来。时至今日，业界对“夜间门诊”依然存在两种不同的声音。有人大声叫好，认为能解决部分人看病难的问题，从而提升医院的患者满意度。也有人称“夜间门诊”是一笔亏本的买卖，同时加重了医护的工作负担。

“夜间门诊”到底有没有存在价值？如何避免重走“开开停停”的老路？其运营又有哪些困难？“夜间门诊”在为患者更好服务的同时，一些问题仍有待厘清。

摄影/田栋梁

“夜间门诊”成为潮流

白天上班没时间、晚上没有专家门诊，而周末出诊的专家要比工作日少且更难挂号，许多上班族都经历过“要看病就得在工作日请假”的窘境。“夜间门诊”的诞生正是为了解决这一问题。

作为一项夜间延时门诊服务，“夜间门诊”通过延长门诊接诊时间到晚间，从而优化号源供给结构，满足患者的多元需求。除了上班族外，它的服务对象还包括“学生族”“银发族”和各类有夜间就诊需求的患者。

“医学界”询问了多名近期有就诊需求的患者，他们大多都对“夜间门诊”持欢迎态度。一位女士表示，自己双手赞成医院开设“夜间门诊”，因为孩子虽然放学早，但家长要上班，只有晚上才有时间，“非重大疾病一般不会白天请假去医院，要是医院晚上也上班的话，可能就不会拖着了”。

也有人表示，白天医院挂号较难、车太堵，而且怕耽误工作，希望能开设“夜间门诊”。还有人说，夏季天气炎热，如果有“夜间门诊”，可以减少途中的中暑风险，有此考虑的多为外地患者或慢性病人群。

除了患者拍手叫好，一些医院也积极推广、宣传“夜间门诊”。华东地区某医院近期开设了“夜间门诊”，涵盖皮肤科、妇科、眼科等多个科室，时间从每周一到周五17:00-20:30。

这家医院在其微信公众号上介绍，夜门诊试行一周以来，每晚有40多人次就诊，且“夜间门诊”的挂号费、治疗费、检验、检查费、中西药等收费标准与日间门诊一致，缴费需至人工窗口。同时，其和日间门诊一样可进行化验、心电图、彩超、CT等检查。

同一地区的另一家三甲医院门诊部主任告诉“医学界”，“夜间门诊”主要是方便上班族们下班后自己或带孩子们、长辈们前来就诊。为消除患者晚间就医的顾虑，医院安排了各科室的副高级以上专家出诊，覆盖皮肤科、儿科、神经内科等众多科室。

据他透露，由于医院白天的门诊量就很大，“夜间门诊”对他们医院来说，承担了一部分的分流作用，适度缓解了白天的工作压力，同时也给医院带来了不错的经济效益，“夜间门诊的挂号量一般是白天的四分之一，主要集中在儿科”。

为更好满足患者的多样化就诊需求，一些地区还把“夜间门诊”写进了政策文件中，鼓励医疗机构积极开设。北京市卫健委在《2022年北京市改善医疗服务行动计划》中，鼓励开设黄昏门诊、夜间门诊和周末门诊，优化号源供给结构，引导患者错峰就诊。安徽也曾在今年3月的一场新闻发布会上表示，要推动公立医院增开“午间门诊”“晚间门诊”。

更有全国政协委员建议，医院开设常态化午间、夜间门诊，鼓励普通医院开设延时门诊或无假日医院，放射、检验、收费等科室也应同步开放，不额外或加价收取费用。

延长医生工作时间？也有医院关停夜诊

由于“夜间门诊”需要尽可能与白天保持同质化诊疗，这意味着，不仅科室医生要出诊，一些医技科室如检验科、药房、影像科、超声室、心电图室和换药室等也需要加入其中。这给医院在管理方式上提出了更高要求。

一位医院前管理者表示，他在推行“夜间门诊”时采取自愿原则，即夜间上班的医生主动报名，并采用轮休或发放补贴的形式予以补偿。从实际运行效果来看，他反馈称夜间就医的人群维持在两三百人左右，并未给医护人员造成过多的工作负担，他们也积极报名参加。

不过，一位参与“夜间门诊”的三甲医院儿科医生告诉“医学界”，这些补贴对医生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她更想要的是休息时间。“我们儿科门诊诊室是24小时，白班八点到下午五点半，晚班五点半到第二天早上八点，四个人轮流，每四天一次通宵夜门诊。”

她表示，夜间门诊从医院开科以来就一直存在，急诊影像、彩超和急诊药房等科室也都会同步运行。据她观察，晚间患者数量比白天略少，晚上七点到九点是高峰期。由于儿科“夜间门诊”门诊量大，她和同事经常一坐下来就离不开凳子。

“发热可能是家属最担心的问题之一，经常碰到来看病仅仅是因为发热两小时，甚至体温都不测量就往医院冲，发热吃退烧药的常识也没有，每次都尽量交代家属遇到发热应该怎么做，但是处于焦虑状态的家属不知道能听进去多少。”这名儿科医生发现，家属在外面候诊很容易吵架，晚上心情则更加急躁，“这种情况我们有时候会叫住院部值班的医生过来帮下忙。”

她说在外人眼里，自己在全省数一数二的医院里上班，工作光鲜亮丽也有编制，但她却认为，虽然这些举措都是为了患者好，但当自己的付出和收获远不成正比时，落差感无可避免。

谈及对“夜间门诊”的建议，这名儿科医生表示，“它对于患者来说无疑是很有必要的，毕竟生病了肯定急着看医生，等待一晚上是很煎熬的，我也认为是有必要的，我们的本职工作就是救死扶伤，我只是希望我们不要工作得太累，累得只剩下抱怨，磨灭了当初入儿科的勃勃雄心。”

实际上，这并非个别医护的真实感受，多名参与过“夜间门诊”的医务人员告诉“医学界”，夜间诊疗对患者带来的便利显而易见，但对医务人员产生的压力也不应该忽视，毕竟对他们来说延长了工作时间，有人甚至是义务加班或仅有几十块的补贴。

更重要的是，对部分医院来说，由此产生的人力、物力成本不容忽视。广东某市级三甲医院医务人员向“医学界”透露，自己科室的“夜间门诊”只运行了两个月就关闭了，其背后就与医院的运营成本有关。

“我们医院没有强制要求（医生出夜诊），就跟普通门诊一样分配到科，尽量让高职称的去出诊。”但她发现，副高级以上医生都在忙着做手术，基本没人愿意出夜诊，进而导致给患者在夜间问诊的都是低年资医生。久而久之，一个3小时夜诊，患者数量维持在10人左右，最多也不超过20人。

开诊两个月后，医院盘算了一下，连带水、电、灯光成本和医生、医技人员的出诊费，“夜间门诊”入不敷出，最终因收支不平衡无奈关停。经历这一过程，她对夜诊的看法也有所改变，“这种东西就是叫得响，凭什么都能请假办事却不能请假看病呢？急症就去急诊，不急的病开个夜诊他也不来。”

夜诊开开停停，有必要“全面开花”吗？

一边是全国多地医院积极开设“夜间门诊”，另一边是多家医院通知关停。“医学界”梳理发现，有眼科医院近日发布停止夜间门诊的相关通知。也有一些地市级三甲医院暂停骨科、神经内科等科室的夜诊，民营医院则直接采取增加挂号量、取消夜诊的方式。

实际上，“夜间门诊”自2003年诞生以来，一直经历着开开停停的局面。当年，上海仁爱医院在全国首创夜间服务模式，起因是这家民营医院在一项市场调查中发现，医院在每天五点下班前后会迎来又一轮的上班高峰，公司高层管理人员、外企白领等急需夜门诊服务。

这些人群不仅消费能力强而且还容易患上办公室综合症之类的慢性病，是能为医院带来丰厚利润的群体。而在开设“夜间门诊”前，该院就对近千位患者进行过调查，结果显示，有80%的病人觉得医院有必要设立晚间的夜门诊。

此后，众多医院纷纷效仿这一做法，一大批“夜间门诊”在各大医院落地，还有地方政府出台相关文件，提出各级医院要开设夜门诊。不过，受制于发展水平，当年许多医院是从原本已不宽裕的急诊室或办公用房中辟出几间“夜诊专用诊室”，开设了大内科的“夜门诊”。

然而，尽管当时社会各界做了大量的宣传，但绝大多数的医院“夜门诊”并没有出现人们预期中的“火爆”场面。以某一线城市为例，当年政策出台后，该地区69 家二级以上公立医疗机构开设了“夜间门诊”。但6年后，该地设有“夜间门诊”的医院数量逐渐萎缩至个位数。

另据《医药经济报》2003年报道，武汉市卫生局当时通知要求：全市64家二级甲等以上医疗机构须全部开设“夜间普通门诊”服务，所有门诊科目都延时到晚上十点。但在运行了一个月后发现，武汉医院平均每家“夜门诊”的患者数量仅有几十人左右。

前述医疗管理者认为，医院“夜间门诊”叫好不叫座的现象至今仍真实存在，且大多发生在一些知名度较低的医院和患者数量总体较少的地区。

他分析，很多人夜间到医院就诊而不是选择社区卫生院，是看中了大医院的“稀缺资源”，即医生资质和医院名气。但很多医院的夜诊套路都是“前期大专家出诊积累人气，后期由主治医生负责”，甚至还有医院无法完成相关检查而不能对疾病作出判断，“造成最终受益的患者其实集中在慢性病和配药的人。”

前述三甲医院门诊部负责人则提到，需求量和运行成本是制约医院发展夜诊的最主要因素，“比如一家县级医院，夜间就医的人群肯定不会太多，白天医生要正常工作，如果晚上再开夜间门诊，人手很难安排”。

此外，“夜间门诊”要求医技、药房、行政等各个部门和医疗环节都要跟进，也就是说，哪怕只有一个医生坐诊，全院就得跟着运转。“要是很多科室都开设，再加上就诊患者数量低，对医院来说运行成本就太高了。”她表示，如果没有做好调研和预测就盲目开设“夜间门诊”，就是一种资源浪费。

如何使“夜间门诊”兼顾医院、医务人员和患者三方利益？多名从业者向“医学界”表示，一定要改变医院的管理方式，比如对急诊和夜诊患者有效分流或是采用轮休或发放加班工资的形式予以鼓励，同时按照季节、疾病高发期和专科特点按需开设。

此外，还有医生提到，并不是所有医院都适合开展“夜间门诊”，“那些患者数量大、医生数量多的医院可以优先开设，而不是将其无门槛地推广至各地、各级医院。”

(责任编辑：知识)